第4章 春阳化开冰河-《她自是灯火》

第4章 春阳化开冰河(第3页)

他拎着黑皮医箱,金丝眼镜链缠在翻飞的银灰领带上。

十年德国风雪将他淬成手术刀般的青年,唯有发间沙粒泄露了归途艰辛。

“哥哥!”

锦津的杭绸披帛缠上紫藤花架。

连泽侧身避开妹妹的拥抱,目光却越过漫天黄沙,落在宜棠发间摇曳的玛瑙光晕上。

原来他就是表哥,宜棠心想,心里盘算着是不是离开,每当面对这些汹涌的情感,她便又紧张又笨拙,只想逃离。

可是表哥叫住了她:“宜棠。”

宜棠一愣,故作镇定答道:“表哥。”

便垂下双目,看着自己的脚尖,一双皮有些粗糙的鞋子,早不复光泽,甚至还能看到某些地方的暗沉,宜棠一惊,也许是病人的血。

表哥此刻是夺目的,大概是回家的喜悦,待见的亲人给了他莫大的热情,挡开一切疲惫。

他的短发用发蜡梳得齐整,却也因此沾染了更多的细沙,宜棠有几分忍俊不禁,连泽问道:“怎么,我闹出了什么笑话?”

锦津站直了身体,扭过头看着宜棠:“怎么了,宜棠?”

宜棠不好意思地笑了笑,“不打扰你们。”

“荣小姐。”

连泽突然换了敬称,指尖轻抚医箱锁扣,“我在柏林见过你的《鼠疫防治手札》译本。”

风掠过他染霜的鬓角,将德式严谨裁成江南烟雨般的温柔,“知道你在张掖,我给你带了一整套德国手术用具。”

宜棠受宠若惊,“表哥,我于手术并不在行,只会一些简单的。”

锦津却道:“哥哥,宜棠马上就要嫁入沈家了,她哪里还用得着这些。”

连泽愕然,他看着宜棠,仿佛在要一个答案。

宜棠颇为尴尬,推说自己有事,便像一只仓皇兔子般逃走了。

连泽不解,锦津习以为常,“她是这样的,耐心都给了病人,其他的,都不在心上。

哪怕是要嫁人了,连沈世元长什么样也不关心。”

“也许,她不想嫁?”

连泽脱口而出,大概是不该这样刺探她人隐私,说完便讪讪的,遮掩道:“走吧,去见爹娘,别让二老等久了。”

锦津点点头:“娘最想见的就是你,你大概也知道,你不在家十年,爹又给我们添了十个弟弟妹妹,不过,一个也不是娘生的。”

说完吐吐舌头,对于这件事情,锦津早已经接受,除了因为父亲并没有减少对她的关心,也因为,她无能为力,如今她就要走了,眼不见心不烦,远离这一切,甚至是她的娘。

她虽然有娘,又好像没有,这一点她觉得自己不比宜棠强,唯一好些的,大概是她的爹,不像舅舅脸像祁连山峰一样终年封冻,虽然她有这么多弟弟妹妹,可她是长女,永远享受着独一份的尊重和重视。

锦津突然的落寞让连泽心酸不已,自己留学多年不归何尝不是一个逃避,在这个妻妾成群的大家庭里,花团锦簇之下,尽是荒凉。

也许是人想要的太多了,总是不满足,总是放大得不到的痛苦,而对已经得到的视而不见,及至失去,再来惋惜,悲歌一曲,人类可真是够作够矫情。

连泽回抱了锦津,告诉她,“哥哥回来了,一切有我在。”

锦津笑出泪来,“你要跟我出嫁去沈家吗?”

连泽点点头,解释道:“沈伯父邀请我去他创办的医学院,我已经答应了。”

“哥哥。”

锦津热泪盈眶,她也孤单了好久,往后的岁月,她有哥哥,表妹,还有夫君,虽然夫君可真是个陌生的词,可眼下他如春阳一般,化开了冰河。

尽管从照片上看,这个男人是阴郁的,强装出来严肃,眉眼却不自然流露出轻佻,像是在胭脂香粉里沉浸了许久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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