一同谈天说地,
嫁了人,再也没法和阿兄阿姊一起摸鱼捉虾,踢毽子放风筝了。
江莲舟闷闷地将额角贴在冰凉的檀木纹间,恍见碧纱橱外兄姊笑闹着抛接藤球,白瓷碗里仿佛还盛着去年酿的杨梅冰。
若当真离了江府,谁陪阿娘拾阶扫落英?谁与阿兄争那半盏冰镇杨梅浆?
江莲舟的指尖摩挲着笔杆,恍然又忆起数月前肖家嫁女,朱缥流苏轿帘后,新嫁娘点翠衔珠的凤冠灼灼生华。
十二幅红绡蜿蜒如赤龙,将整条巷子浸在吉庆里。
江莲舟瞥见那霞帔上金绣的云纹随步生辉,灼得人眼底发烫。
要嫁,也是要嫁予那世界上最好的儿郎。
但这世上最好,又是有多好?
她漫无目的地浮想着,思绪漫溯间,脑中便又浮现出自己曾偷看的那些话本里的翩翩公子来。
恍见《西厢》月下折桂的锦袍郎君。
那蟾宫摘冠的张生却原非话本所言痴情种,金榜题名时竟将西厢的海誓尽付沟渠。
又见《梁祝》春衫相携处,爽朗清举的梁山伯终化作双飞蛱蝶,空留玉梳在祝英台坟茔前碎作星子。
灯影里的话本册页簌簌翻动,才子佳人结局的云泥之别总在墨迹未干时显露——
或是金鞍玉勒碾碎青梅约,或是碧血浸透鲛绡帕,纵有牡丹亭畔三生石上盟,终抵不过尘世千钧旧枷锁,什么儿女情长,最终徒剩黄泉碧落间玉碎珠沉的残章断简。
江莲舟移目看向轩窗外那颗独一的玉兰树,雪盏高擎,恍若云冠。
此时正是玉兰开花的时节,却因花生的太高,所以不似长堤的海棠或院中的梅花那般引人注目。
虽然也似莲的洁白,可这其二终究不一样。
这些也许都不是。
小小的江莲舟想。
她心中的那位良人,会骑着高头大马,带着满城的玉兰花来娶她。
玉兰花是生的极高的花,若是寻常人,又怎能攀折五丈琼枝撷取云端霜蕊?
那必是位银鞍照白马,飒沓如流星的少年将军呢。
那人纵马踏碎满城烟柳时,亦要愿为苍生焚尽芳华。
他要容得下她枕书听雨的疏懒,更要懂她藏在青荇间的济世怀。
暮风掠过檐下未系的红绸,她忽觉真正的倾盖如故,应是两颗心隔着山海遥相致意,将报国之心化作史书上并蒂的朱砂印。
江莲舟正凝神间,忽被窗外骤起的马蹄声惊扰。
蹄铁叩击青石板的清响由远及近,想是父亲和五哥回来了,忙出门去迎。
夕阳下,碎金般的光斑沿着青石小径追逐她的步履,仿佛一切烦恼都被抛诸脑后。
阖家笑语里,团圆画卷上暖色苍穹的一角却不知何时蓦然洇出一滴墨色,将烟霞浸作了渐次蔓延的绛紫鸦青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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