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一部 第二章(第1/2 页)
那时,也就是在一年之前,我还在给几家杂志撰稿,我写些小文章并坚信,我一定能写出大部头的佳作。当时我在写一部长篇小说;结果却是我目前待在医院里,而且看来已不久于人世了。按说既然就要死了,为什么还要写回忆录呢?
我情不自禁地时时忆起我生平这充满苦涩的最后一年。我想把一切都写下来,而且我觉得,假如我不给自己想出这件事情来做,我会苦闷而死。所有这些往日的印象有时使我激动得痛苦不堪,备受折磨。这些回忆在笔下比较具有一种相对安抚的、和谐的性质,不再那么像一场噩梦、梦魇。这是我的感觉。光是写作过程就有很大好处:它使我得到慰藉,使我平静,把我的回忆和病态的梦幻化为一种活动、一件工作……是的,我的这个主意很好。而且这也是给医士的一份遗产;至少到了冬季他能用我的稿子糊糊窗户。
不过,不知为什么,我的故事是从中间说起的。如果要把一切都写下来,就必须从头说起。好吧,那就从头说起。好在我的自传并不长。
我不是在本地出生的,而是出生在一个遥远的省份。可以说,我的父母都是好人,但早在我的童年,他们就去世而留下我这个孤儿。我是在尼古拉·谢尔盖伊奇·伊赫缅涅夫的家里长大的,他是一个小地主,出于怜悯收留了我。他只有一个女儿娜达莎,比我小三岁。我和她就像兄妹一样。啊,我那幸福的童年!多么荒唐,在二十五岁的时候,还在怀念、惋惜童年时光,而且在垂死的时候还怀着欢乐和感激的心情,回忆幸福的童年!那时的天空照耀着那么明朗、那么不同于彼得堡的太阳,而我们幼小的心那么热烈而快乐地跳动着。那时四周是田野和树林,不像现在这样只有一堆死气沉沉的石头。瓦西里耶夫斯科耶的花园和公园多么美呀,尼古拉·谢尔盖伊奇是那个地方的管理员;我和娜达莎时常到那个花园里去游玩,花园后面是一座阴湿的大树林,我们两个孩子有一次在那里迷了路……美妙的黄金时代!这是生活的初次显现,神秘而诱人,和它接触是那么甜蜜。那时,仿佛每丛灌木和每棵大树后面都有神秘的、未知的人生活着;神话世界和真实世界融为一体了;有时,深深的峡谷里傍晚的雾霭渐浓,一缕缕灰白色的雾气,缭绕于大峡谷两侧石壁上的灌木丛之间,我和娜达莎站在高处,手挽着手,又胆怯又好奇地向深处窥探,期待着随时会有谁从谷底的雾霭中向我们走来或回应我们的呼唤,于是乳母的童话仿佛便成了合情合理的真实故事。后来,已是许久之后了,我偶然向娜达莎提起,那时我们曾得到