沉默的宣传员(第2/2 页)
中国的红小兵还是美国的披头士。当然,表演得非常真诚,演员和观众都沉浸在一片幸福的艺术祥云之中。
我于是又想到更远的宣传时代。那时的宣传员,没有锣鼓,没有红旗,也没人给敬礼和送水。在熙熙攘攘的闹市街头,突然一个穿长衫戴围巾的男青年或是一个白衣黑裙的女青年,站到高处,振臂一呼:“同胞们,国家要亡了!我们不能再醉生梦死了。起来呀,用我们的血肉拯救民族危亡!爱国无罪,燃烧起你们的热情,中华民族是永远不会屈服的……”他们的宣传经常没有完成,就传来警笛声、马蹄声、警车声甚至是枪声。他们呼喊出最后一个高昂的句子,一挥手,传单像燕山雪花一般飞入人群。有人迅速地抓了一张或几张便走,有人抓到后拼命地看几眼,丢下再走,有的则掉头就跑。那宣传员迅速地消失在人流里,偶尔跑得不及时,则被带进了铁窗。他们的宣传没有报酬,有的是生活的飘荡和生命的危险。因为他们宣传的不是别人的东西,也不是他们需要去相信和理的东西——那就是从他们自己心里长出来的东西,用不着去“相信”和“理解”。他们不会失语,即使他们闭上了口,他们的声音也久久地烙在听众的胸膛里。那些没拿传单的人,在夜里,心跳着,一遍一遍地回想他们的音容;那些拿了传单的人,把他们的声音扩散到更大的人群中。他们不是表演,他们只是做着自已认为应该做的事,但他们的行动构成了人类历史中最精彩的艺术。那是一个宣传的伟大时代。
伟大的宣传员们都已离开人世或即将离开人世。表演的宣传员们则大多已然丧失热情或正在深刻反省自己的表演。于是我们这个时代,只有那些沉默的宣传员,行尸走肉一般,向你的手里塞着纸、塞着纸。他们的动作是“给予”,表情却仿佛是“乞求”。让我们怜悯这些乞求者吧,于是,我常常认真地接过他们的纸,正像我常常认真地听一切报告、开一切会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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