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二部 1928年9月23日,于村(第1/11 页)
这两三年来,我从未想过自己还会再来写这本日记。去年的这个时候,一件偶然的小事让我想起这本暂停了一段时间的日记,不由得惭愧万分。那时候我是打算把它烧掉的,可又想在烧掉之前再读上一遍;我就这样犹豫着,最后竟错过了烧掉它的时机。不要说是继续写了,那时候的我做梦都没想过自己还会再次打开这本日记。至于让我再次拿起笔,继续书写这份鞭笞我心的日记的缘由,想必你在读它的过程中自然能够明白。
去年七月的一天,清早起就热得让人窒息。这一天,我从报纸上得知森先生在北京溘然长逝的消息。征雄在那个夏天到来之前刚刚前往台湾的一所大学教书,凑巧你也在几天前独自去我们在O村的家住了,只有我一个人留在杂司谷11的大房子里。我读到报纸上的那则消息,说森先生这一年多来大部分时间都在中国度过,也鲜有作品发表。他住在古老的北京城里一处安静的旅馆,为旧疾所苦,连续几周卧床不起;直到离世前的一刻,都像是在等着什么人的到来,却终究还是孤单地咽下了最后一口气。
一年前,森先生离开日本,似乎是为了躲避什么人。但他抵达中国后,仍然来过两三封信。读他的信,不难看出他不太喜欢中国的其他地方,却唯独钟情于“如古老森林一般”的北京城;还曾在信中玩笑般地提到过自己愿意在这样的地方孤单地度过晚年,然后不为人知地死去,不曾想那玩笑话如今却成了真。也许森先生在第一眼见到北京,并把它写进信里寄给我的时候,就已经预知了自己的命运吧……
前年夏天,我和森先生在O村见过那一面后便再未谋面。他不时会写信给我,但信中充满了对人生彻头彻尾的厌倦和自嘲的话语,让人读来满是悲伤。平庸如我,怎么可能写出足够安慰森先生的句子呢?尤其是在他急着要前往中国的时候,似乎很想见我一面;(他当时怎么还有这样的闲心呢?)而我那时还在为之前的事情介怀,自知无法和他坦诚相见,便委婉地拒绝了他。如今我越是看那信,越是徒增悔恨:哪怕我那次能见他一面也好。可若真与他面对面了,我又该怎样才能对他说明那些书信里写不下的事情呢?……
直到读了那天的早报,得知森先生已经孤独离世的消息,我才有了懵懂的悔意,开始思考那一桩桩过往。我冷汗直流,胸口好像被人突然压住,吓得在长椅上躺了许久,这突然俘虏我的胸痛才多少缓和了些。
现在想来,那应该算是心绞痛最轻微的一次发作。我的身体在这之前没有任何预警,所以我当时以为那全是