白夜 第一夜(第3/9 页)
始终保持安详的愉快神态。我有时遇见长长一溜车把势执缰牵马懒洋洋地走在车旁,车上所载的桌子、椅子、土耳其沙发和非土耳其沙发等各式家具以及其他家什堆成了山,而山巅上往往高坐着瘦小的厨娘,像保护眼珠一般看守主人的财产;我有时看着满载家用杂物的船只,或沿涅瓦河、丰坦卡河滑行,或在黑溪、岛屿前浮运,——车也好,船也好,在我眼睛里会增至十倍、百倍;仿佛一切都启动出发,结成浩浩荡荡的车队、船队纷纷前往别墅消夏;仿佛整个彼得堡大有变成一片荒漠之势,以致我终于感到羞愧、委屈和郁悒;我没有任何别墅可去,去了也没有任何事情可做。我愿意搭任何一辆大车,随同任何一位正在雇车的仪表堂堂的先生前往;可是没有人,绝对没有一个人邀请我;我好像被忘掉了,好像我跟他们真的半点儿也不相干!
我走了好多路,花了好多时间,照例已完全忘了自己在什么地方,不料竟来到关卡附近。我一时随兴之所至,越过拦路杆,在播了种的田块和草地之间信步走去,居然并无疲劳之感,相反只觉得心头的重压正在卸去。行人都是那样和蔼可亲地望着我,确乎只差没有点头致意;人人喜气洋洋,个个没有例外地抽着雪茄。我仿佛一下子到了意大利,足见自然界对于我这个常带三分病、在市区快要闷死的城里人的影响力之大。
我们彼得堡的大自然,随着春天的来临,会突然把老天赋予它的力量全部显示出来,一下子披上翠绿的盛装,开出五光十色的鲜花,那时自然界有一种无法解释的动人的情致……它不禁使我想起那个病恹恹的姑娘来,您瞧着她,时而会感到惋惜,时而怀着一种同情的爱怜,时而则根本视而不见,但她会在瞬息之间出人意外地变美,美得难以形容,美得出奇,而您在惊讶、陶醉之余不由得会问自己:是什么力量促使这双忧郁、沉思的眼睛如此熠熠闪光?是什么促使血色涌上这苍白、憔悴的两腮?是什么往这线条柔弱的面目注入了激情?为什么这胸脯这样隆起?是什么促使这可怜的姑娘脸上突然焕发出生命力、朝气和美,促使它闪耀起如此火花四溅的笑容?您四顾张望,寻找某人,思量猜测……但这一瞬过后,明天您遇到的也许还是先前那双若有所思、心不在焉的眼睛,还是那张苍白的脸,还是那种顺从、胆怯的动作,甚至是忏悔,甚至是某种令人沮丧的哀怨和恼恨自己一时冲动的痕迹……于是您感到遗憾,这一瞬间的美竟如此急速、如此无可挽回地枯萎了,这美在您眼前的一闪竟是如此虚妄、空幻;您感到遗憾,因为您甚至没有来得及爱上她……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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