生命失败的微妙(第3/3 页)
想躲开人,躲开眼睛,躲开喧嚣的激越的声音,只想去那没人只有天籁的世界。”
顾城并非是甘心当一个孩子的。他经常努力去做一个男人,或者表现成一个男人。比如他说从小就想要一块地,然后在上面耕作(《岛上的顾城》)。然后当他真的有了土地时,他干的却是,养鸡。他说过“我们需要/土地,需要永不毁灭的土地/我们要乘着它/度过一生”(《门前》),结果,他欺骗了自己。他也许想用同时与两个女人做爱来证明自己是男人,但他又说“身体是多么麻烦和累赘的一件事啊!”(《岛上的顾城》)他驾驭不了了自己的肉体,嫌恶它,从而否定自己的现世生命。他曾在重庆北碚一线天写过一首颇具男性意象的《石壁》,其中“树根的韧带紧紧绷住,/岩石的肌肉高高耸起,/可怕的角力就要爆发,/只要露水再落下一滴。”似乎颇能表明一种长大的欲望和遭受压抑后的亢奋。然而接下来“这一滴却在压缩中突然凝结,/时间变成了固体。”顾城的成长激情惨遭泼灭,就像《天龙八部》中的天山童姥,永远停止了发育。
只为一个顾城,并不值得说这么多。为的是,有人说顾城之死具有象征意味。没错,乞求光明的中国人太多了,像《废都》中庄之蝶那样的假男人也太多了。我怕得有理。
伟大领袖毛主席1919年写过一篇《非自杀》,他老人家说:“自杀心理的发生,其发生之前,并不是想要自杀,乃是想要求生。他的求生希望,且异常强烈。”我想这话对顾城是合适的。他说“睡吧!合上双眼/世界就与我无关”(《生命幻想曲》)。他不是去死,而是去生。否则本文中的那些反语都成了对死者真正的污辱。生命是注定要失败的。尽管我希望能把更多的难友挽留于黑暗之海兴风作浪,但我们无法否定死者扑向现实的枪眼后,从弹孔中流出的黎明也许正是他们的幸福和再生。顾城在《等待黎明》中说:“当一切都静静地/在困倦的失望中熄灭之后/你才会到来。”我们现在需要警惕的是,不要问“到来了吗?”而要问“熄灭了否?”
这才是生命失败的微妙。
这也就在死者灵前,说得过去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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