逐鹿(第5/15 页)
的“合二为一”。马二嘎的死,使他内心产生了无法转移的孤独感和无法消除的空虚。他觉得,作为猎人严青山的他,也随着马二嘎一块儿死了。他的狩猎经验,他对狩猎生涯的迷恋,他对大森林的向往,猎人所具有的那种智谋和勇敢,仿佛都和马二嘎同时埋葬了。从那一天起,他不再是猎人。
也是从那一天起,英武的猎人严青山,变成了一个面目丑陋、沉默寡言的养鹿工。狼爪子毁坏了他那张被不少女人爱慕过的脸,从前的严青山一去不复返了。女人们都对他避而远之了。他那张过分可怕的脸,常吓得她们发出尖叫,逃之夭夭。他的心被一种羞愧包裹着,再也不愿接近任何一个女人……
三十多年来,他把鹿场当成家,把一个人全部的属于感情范畴的思维,寄托在每一头鹿身上。渐渐地,在他心目中,鹿不再是动物,而是人。他给一些鹿起了名字。起的尽是女人的名字:秀花、彩娟、二凤、小玫……他由森林大帝,变成了鹿群的首领。有知识青年们在时,他最喜欢吸着一支卷烟,抚摸着驯服地卧在身边的“秀花”或“二凤”,听那些女知青们唱:“我爱鹿场哎,我爱鹿,鹿场就是我的家,我的家……”于是他那张可怕的丑脸上就会洋溢出一种光彩。
他是全鹿场养鹿工中工资最高的一个,每月六十多元。三十多年来,他光棍一条,却没积攒下一分钱。钱,都花在鹿身上了。病弱幼小的鹿,哪一头没喝过他掏自己腰包买的奶粉?有几年奶粉不易买到,他四处托人,想方设法到外地买,一买便是十袋二十袋,还少不得搭上些人情。
他年年都受表彰,年年都被评为“先进”“模范”,年年都得奖状。即使鹿场得不到奖状,鹿场的严青山也必得奖状。他对这种荣誉很淡漠。领了,收起来。多了,糊炕面。奖状纸糊炕面,又光滑又结实。他简直可以说是一个三十多年来躺在荣誉上睡觉的人。
某一年,省委的领导,陪同外宾专机来到这里参观鹿场。他为外宾进行了一次驯鹿表演,那场面是很精彩的。鹿群以他的锣号为信,或进或退,或卧或起,或跃沟或涉水,或四散或集中,无不听从命令,服从指挥。那一天,鹿们很为他争光,纪律严明像预先操练过的士兵。外宾们看得鼓掌不息,纷纷跷大拇指。那天深夜,他喝了几盅酒,坐在小屋的门槛儿上,望着鹿圈,自己哼唱起了“我爱鹿场哎,我爱鹿……”他觉得编歌的人,是专为他严青山编的这支歌。青年们走光了,没有谁再为他唱这支歌了,他常自己唱给自己听。就会唱开头那两句,反反复复,百唱不厌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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